"Sylvia, 人過世之後會去哪裡?"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兩年前的某一個周日午後
我坐在Sylvia 別緻的小公寓
跟看起來還十分健康活潑的她在聊到宗教問題時隨口問了她
她也很泰然自若地回答我
一年前約莫這時候
有一天我放學突然決定繞過去看她
卻看到她臉上從未有過的凝重
然後她緩慢並慎重地告訴我
她得了肺癌
我說怎麼可能妳看起來還這麼健康明朗
她說是真的
但是她還是會信守承諾
把前個周末我們一起去東方超市買的紅豆泥做成月餅給我吃
然後這一位美國老太太就真的烘培出了非常道地可口的月餅
讓我在去年的中秋節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
更深刻地說
是在去年這個剛經歷痛心的變調戀曲的時刻
感受到真切的心疼不捨與鼓勵
Sylvia 是我在07 年再次來美國時認識的一位聰明風趣又體貼的美國人
她獨居在老人退休公寓和一隻名喚安妮的貓相依為命
但是十分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
帶領我度過很多美好豐富的時刻
我們總喜歡天南地北亂聊
聊她的家庭、我的背景、她的經歷、我的悲喜、她的見識、我的疑惑、她的旅行、我的交友、她的體悟、我的愚痴....
她還定期幫鎮上圖書館寫書摘
我每次去圖書館都要拿一兩張以她的書摘做成的黃色書籤
厲害的是她還肯不厭其煩地修改我不成章的英文
開啟我很多不同方向的思考模式
然後更厲害的是
年輕時的她為紐約一家報社寫美食專欄
且因為跟隨英國籍的工程師丈夫遊歷世界
並性喜結交各地友人
所以她深諳多國美食料裡
我提議三不五時我們就要來堂烘培課
既不會像烹飪主食那樣耗時耗食材和花心血講究
又可以輕鬆地待在廚房學些東西
她已經教過我作花生酥餅，波士頓派，起士蛋糕，英式檸檬布丁，磅蛋糕，法式馬德琳蛋糕，韓式紅豆糕和蘇格蘭奶油酥餅等點心
作完後我就可以帶去朋友家的聚會或教授家的球賽派對
或是我自己班上的學生表演時可以作來犒賞他們
頗受好評
信箱裡她寫來的電子郵件近百封
或長或短
字句都是充滿關懷的智慧言語
可是當面對我時
特別是後來我們熟到每次見面道別都要擁抱和輕吻臉頰
她也很會來不假辭色這一招
常訓得我也都想從自己體內走出來敲敲我的腦袋說:
"該醒醒了"
"該往前走了".....
她陪我在這個小鎮走過好多脆弱的低谷
是倔強不隨意透露感情的我一打電話過去沒兩句就會無法遏抑地哭泣的傾訴對象
她也分享了我許多榮耀和歡樂的時刻
看著我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成長
即便那是非常遲來的成熟
她還把我的朋友真心當作她自己的朋友那樣關懷
義不容辭為我的前男友找律師解決訴訟問題
為我剛來的朋友推薦鎮上的英語免費課程
喜歡在我面前扮演鐵娘子不說肉麻話的她
去年有一封來信裡夾了這樣一句話:
"You have been very nice and kind and I will definitely adopt you, but the problem always is that you go home too soon. So please plan to stay a long time." (09/8/6)
"妳人很好，我一定要收養妳。但是解決不了的問題是妳很快就要回妳的國家了，所以請計劃留在這久一點..."
看清世道命運與生命遞嬗的她
談到摯愛卻已逝的丈夫總是溫柔含笑
但在安妮因病重接受治療的時候讓我第一次看到她紅了眼眶
當晚寫信告訴我安妮是她在世上最好的朋友
牠走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焦急回信"還有我阿妳還有我"
她說"我知道，謝謝妳,我時刻記著妳"
隨後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病情不比愛貓輕微的她又再次顯現了堅強
一天在接受痛苦的治療時
她躺在病床上不著輕重地告訴去探病的我
"安妮昨天剛走...."
我都要忍不住為那總是看來慵懶的大白貓留下眼淚
她只是輕描淡寫牠走的過程
我親愛的Sylvia
每逢佳節倍思親
今年中秋節我最懷念的就是妳
謝謝妳陪我度過了這一段艱辛而美麗的歲月
分享了許多經歷淬鍊的人生體驗
妳是否感覺到我從護士口中得知妳走了之後
在仍積著雪的三月暮色中去妳公寓前憑弔了好一陣子?
因為妳給我的太多了
忘不了妳告訴我的那個親身經歷過的鬼故事
妳開車載我去的那間俄國小超市買的燻鮭魚
妳去圖書館的路上繞到我公寓給我的那盆silver queen 和那個美味的自製scone
妳輕撫安妮的手勢和與牠的親密對話
妳把我介紹給妳朋友時臉上的驕傲神情
妳取笑我烘培時笨手笨腳時開懷的樣子
妳要我坐下來再好好哭的嚴肅表情
妳公寓裡像極了落水山莊的家具品味
妳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微笑說的話
妳在臨走前用力呼吸的蒼白小臉
我都忘不了
我也一直隱忍對妳的思念
看了妳女兒寫給我的信也只能默默關上視窗
直到這個中秋節思念之情排山倒海而來
謝謝妳我永遠的Sylvia
我真的想念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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