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交替
我原是出生在一棟可稱為古蹟的三合院裡
那也是爸爸成長的家
我兩歲左右就搬到後來一直住了二十幾年的樓房
兩處相隔不遠
我們還是常回三合院去祭祖或是家族團聚
稱那兒為舊家
而樓房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舊家新家如此定義了二十幾年
可惜隨著時間推移，大家各起爐灶
舊家漸趨凋零
它孤單守在那看著子孫長大，人去樓空
跟親戚們經過幾番考慮
後來，我們決定將舊家三合院的地重建為結合工廠的兩棟樓房
當怪手將最後一片磚瓦移除
百年三合院徹底夷為平地
那段日子
父親午夜夢迴的煎熬不是未負包袱的我們所能體會
雖然老三合院在無人照料的情況再放下去也是破瓦殘垣
但畢竟它也傳承了整個家族血脈歷經數十寒暑
我們的新家蓋了很久
由爸爸親自監工
他每天睜開眼睛就在想那個環節需要補強，哪些地方可以預留裝置以便將來使用
整天都待在那裡校長兼工友似地工作著
當一個人擁有別人並不十分看好的夢想並奮力去實現時
那股衝勁，是很令人敬畏的
愧疚的是，我並沒有參與到整個興建的過程
那時候受了一些挫折
對周遭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總覺得不論再怎麼努力去完成任何目標
過程往往都是白費的
對於「離開」這件事
我倒是興致昂然
一心就是想離開這個令人灰心的小島，以及小島上的人
一點也不眷戀
我去了美國
帶著我剛拆完釘子骨折初癒的右手
拉著數箱現在可能搬不動的行李
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呼吸著完全陌生的空氣
剛去的時候，是我人生中看來最堅強獨立的日子
卻也是內心最脆弱空乏的時期
我在美國努力讀書，努力過著新生活
與新環境互相碰擊而自然衍生出的養分
悄悄治療著心底的傷
而家鄉的興建工程其實歷經不少困難
親如一家人仍有一些觀念意見待磨合
然而在風雨飄搖中，也因為家人最終齊心的力量一一克服
過程苦雖苦
卻都是成長阿
我回來了
新家也日漸完工
但要住新房子的喜悅掩不住將離開相處二十幾年的老房子的不捨
新家變舊家
舊家成新家
人的心情也總是在舊時光新歲月中來去遊走
因為舊時光的經驗而有了新的體悟
因為新歲月的來臨卻有了舊的感嘆
新舊如何定義？
它們只是因時間先後順序而形成的障眼法罷了
本質都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
反映在人心中的感受
隨著不同時間點切入的當下而有了迥異迴響
對於「新」的感受通常是強烈些
所以，我們都喜新厭舊
離開舊家，不捨歸不捨
過沒多久，我相信自己會適應新房子、愛上新房子
然後，就漸漸離棄舊家
它，也將有下一個主人…
註 1. 這篇文章本來是分上下兩集, 下集是要描述我在收拾自己二十多年以來收集的物品心中所生的感慨，比如說那分裝成好幾個囍餅盒上百封的手寫郵件及卡片 (不只是我，郵差先生應該也會很感慨)；集了好多年好幾冊的各國郵票.首日封和小全張；小時候玩伴送的小禮物.小書卡，求學時代的日記.週記(其中真摯的情感都是後來在 B 媒介-- BBS, BLOG 發表的文章所比擬不上的)；數不清的已泛黃或漸失去原色的照片 (原諒我守舊，但這些也是高科技的數位照片無法相比的)，以及「地雷區」物件 (泛指不碰可保持安全，一踩到就會勾起人心中無限感傷的東西)...。但後來覺得過去就過去了，也無須再細細回憶了,人的一生還這麼長，什麼都拿來東珍西藏的，包袱太多會走得很累，有些東西我後來就丟了，下集其實也不用再寫了。
(這個註1其實還比我原先想寫的交代得更清楚呢。)
註 2. 【記憶是樹，它已長大】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 黃品源的「新年快樂」的最後一句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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